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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开泉陈克平陈克雷蒲花暗河陈俊穆陈军琪陈均德普格温泉山庄陈君魏陈居茂陈居茂感到,这次是线日下午开始,就有朋友通过微信奔走相告:“明天要解封了!”
他拿起手机给还在家里的工人打电话,通知大家准备上班,又给在基地的工人放了个短假,“这些人都出来半个月了,一直住在工棚,条件比较苦,没有热水淋浴,也没有电视机。”
3月11日凌晨3时59分,湖北省潜江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出第26号通告,从11日上午10时起,恢复正常交通秩序;全市居民申领湖北健康码(电子凭证)后恢复出行;通告还特别提到了推进企业复工复产,抓好春耕生产,逐步放开服务业。
可是仅仅过了7个小时,11日上午11时11分,潜江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紧接着又发布了第27号通告,对此前发布的第26号通告予以取消,继续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和人员管控措施。
与潜江大多数小龙虾养殖户不同,陈居茂的主营业务不是稻田养虾,而是池塘精养。他的池塘在潜江周矶办事处下辖的金星村三组,有1800多亩。满打满算,去年全年出了大约80万斤虾,高峰时期每天拉走的小龙虾有上万斤。
养大虾、养好虾、全年出虾,这不仅是他的业务模式,也是餐饮消费市场的走向。按理说,老陈踩对了点。
“我的虾身子大、爪子小、底板干净、卖相好,很多餐饮企业来订购。”这话在别人说来可能是“王婆卖瓜”,但陈居茂说得有底气。
熟悉这个行业的人都知道,市场上大多数小龙虾都是4、5、6(钱/只)的,6、7、8(钱/只)以上的大虾并不是主流,大虾自然价格也会贵一些。
“工人们家都住在附近几个村,主要就是金星村和保安村的,隔着几里路,往返基地很方便。”他给工人放了假,自己住到基地上来。
不同于2018年冬季的寒冷,刚刚过去的这个“暖冬”对小龙虾养殖户来说是个“利好”。11月中下旬,潜江的气温还曾到过22摄氏度,到了12月中上旬,气温还达到过17摄氏度。
气温高,小龙虾生长就快,有利于第二年二三月提早出虾。为此,老陈在春节前储备了10多吨饲料,还有40多吨青饼(菜籽饼),方便立春后投喂。
养了十多年虾,陈居茂对投喂管护很有一套。谷物饲料、动物饲料、配合饲料、豆粕、菜叶、青饼,还有适应不同温度的菹草、伊乐藻、轮叶黑等水草,定时、定点、定量投喂,每一个细节都稔熟于心。
为了追求更好的养殖效益,陈居茂常常自己动手研究。池塘里的菹草(麦黄草),既可以调水,还是小龙虾喜爱的食物。栽多少、怎么栽,老陈一次次试。从行距3米、5米、8米到后来稳定在10-12米,这才找到了“最优解”,也让他成了当地有名的“虾痴”。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场疫情的出现,让“暖冬”带来的“利好”突然变成了“利空”。
1月17日,面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的严峻形式,潜江市委、市政府发出通告:封城。当地及时收治和集中管理了32名确诊的发热病人,并在第一时间实施最严格的交通管制和人员管控措施,同时向全体市民大力宣传“戴口罩、勤洗手、不外出”等防疫知识。
娱乐餐饮消费停业、街道实施交通管制、社区村组严格封闭,每户居民每3天只允许1个人外出采买……
“之前听说武汉那边出现了不明原因肺炎,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没来得及反应,陈居茂连人带虾被困在了金星村。
一开始,老陈也没多想,只是时刻关注着手机里新闻推送的疫情变化,“虽然不能出村子,但还是很感谢市里的决定,很及时。除了神农架林区,就属我们这里病例最少,比较有安全感。现在疫情防控是最重要的,大家都能理解。”
不同于主城区,乡村地广人稀,加上进村的道路封闭后,村里反而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安全地带,陈居茂和工人们所在的村子都没有疑似或确诊病例出现。由于担心天气变化引起小龙虾产生应激反应,陈居茂戴上口罩,每天坚持巡塘。
“从2月13日那天就开始升温了,最近的日间最高气温接近20摄氏度,小龙虾开始快速生长,必须加大投喂量。”陈居茂开始急了,“暖冬”让出虾的日子提前到来。
光靠自己肯定不行,2月23日,老陈紧急召回了住在金星村能够马上复工的几名工人,而大多数放假的工人被卡在了进出村子的路口,他们一时半会儿恐怕还回不来。
“往年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工了,气温超过15摄氏度基本每天都要投喂,需要大量的人生产管护。基地正常运转要40名工人,投喂、下地笼、起捕各有分工,现在满打满算才回来12名,只能先保住最基本的!”
所谓最基本的,其实就是投喂。气温升高后,小龙虾的摄食量增大,如果投喂跟不上,小龙虾就会吃掉水草,甚至相互打斗残杀。
老陈最担心的还是水草,池塘精养和稻田养虾不同,水草的作用至关重要。水养草,草再反过头来养水,使整个池塘的生态系统达到平衡,从而利于虾的生长。一旦水草被破坏,生态系统的平衡便会被打破,小龙虾也就离发病、死亡不远了。到那时,损失掉的不只是这一批小龙虾,而是“整个2020年”。
春节前储存的10多吨饲料和40多吨菜籽饼派上了用场,但由于人手紧张无法起虾、销售,投喂成本带来的压力就像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
“每亩水塘一天差不多要投1.5-2斤,1800亩算下来要投近3吨饲料。每吨饲料的成本是4500元,一天就是1万多元。还有人员工资呢?”看着忙碌的工人,老陈不断在心里盘算,但除了干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
小龙虾通常在夜间觅食,“昼伏夜出”,因此多数时候养殖户会在下午投喂,但基地的工人们已经顾不上“定时”了。1800亩塘只有12个人管,一片一片转着圈儿投喂,还要从早上干到晚上,工作强度明显加大,自然更顾不上下地笼起虾。
想尽办法的老陈又联系到了10吨饲料,但似乎只能“镇痛”而无法“治愈”。因为只要工人没有全部回到基地,管护工作的压力就会一直存在,而随着气温升高,浮出水面的问题将越来越多。
“再养下去,如果还不出虾,密度大了就麻烦了。”池塘养虾,控制密度是关键,老陈就吃过这方面的亏。
刚养虾那两年,他的池塘一亩只能出100斤虾,比别人的产量低了一半还不止。更气人的是,拿到市场上,客商们看了摆摆手就走了,因为爪子大、身子小,底板不干净,黑乎乎的。后来经过反复摸索,老陈才知道是因为放养密度没控制好,单位水体中小龙虾的密度过大,龙虾个体就长不大,严重的还会发病死亡。
“没办法,急死人啊。现在出不了虾,起虾的人手又不够,分拣、打包什么都搞不了。我们也很急……”3月9日中午,老陈已经数不清这是当天第几通要虾的电话了,电话另一头的客商也是“大户”——长沙文和友餐饮公司。
这两年,由于虾的规格大、品质好,陈居茂在市场上掌握了主动权,他的虾比其他养殖户的平均要贵上两三元。来订购的商户们认可虾的品质,倒也乐意。一批国内知名的小龙虾餐饮企业都从他这里产地直采。
“不是不想卖!前几天6、7、8的价格还在40多元/斤,这两天已经达不到了,我也想早点卖出去。”陈居茂几乎是喊着跟对方解释的,火气有点压不住。
“一是我这里没有完全复工,人手不够,没有人起虾、打包;另外更重要的是制冰厂、泡沫厂都没有复工。没有泡沫箱和冰,拿什么运输?”
鲜活水产品在运输过程中,泡沫箱和冰块是必需品。冰块既可以给小龙虾保鲜,还可以通过降温让龙虾“淡定”下来,避免运输过程中打斗死亡。现在,这两样东西都没有。
老陈的电话除了被订货商“打爆”,还要被他自己“打爆”。那几天他前前后后联系了七八家制冰厂,只有一家已经复工,但同样因为人手有限只能疲于生产,而把冰块运至村口这个物流的活儿却无能为力。泡沫厂则没有一家开工。
为了防控疫情,几乎所有可能出现人员聚集的场所和活动都处于停滞状态。所以即便40名工人都到齐,产业链上下游相关从业人员不复工照样白搭。卖虾无望,老陈闷头继续洒料投喂。
快到中午12时,周矶办事处和潜江市疫情防控指挥部的工作人员来了解情况。老陈放下手里的活儿追上去问最新进展,打听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封”。最近身边的人都在聊这个话题,有的说“快了”,有的说“还要再过个10天左右”,谁也没有准信儿。
老陈着急,工作人员也着急。由于投喂管护跟不上,池塘下风口漂着不少被小龙虾夹断的水草,池塘里的水有些浑浊。他们让老陈赶紧补种一些菹草和轮叶黑,一定要保住塘里的水。剩下的,只能等。
进入3月,情况稍微好了些,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复工。潜江龙虾交易中心从2月25日恢复物流运输,已经能够向省外发出少数商品虾的订单。老陈打听到,6、7、8的虾前几天的价格在42-43元/斤,这两天回落到37元/斤左右。
“大物流是通了,小物流还不行。交易中心只能给你完成物流配送,其他的分拣、加冰、打包还得自己解决。我们的问题就出在‘最后一公里’上,打包、分拣既没有人也没有物。”看着价格变动,自己的虾“寸步难行”,老陈有些恼火。
潜江龙虾交易中心里,总经理康峻正在忙着调度物流运输车辆。几辆大卡车上已经满载货物,司机握着方向盘稳稳地开出中心大门。
“最近每天都能发走300吨左右的商品虾,虽然还不能完全复工,但我们也在尽力保障运转,这样也是帮养殖户们分忧。”康峻说。
考虑到交通还在管制,养殖户出虾不方便,康峻和同事们在潜江下辖的不同乡镇之间设置了13个“分中心”,工作人员驻扎在网点上,为虾农提供物流服务。但和陈居茂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像加冰、打包泡沫箱这些工作只能提供有限的帮助,养殖户们还是要自己搞定。
看着有点冷清的交易中心,康峻感慨,以前高峰时期有500多家商户同时开展分拣、加冰、打包等工作,每天近万人在这里活动,日均发货量在1500吨。现在因为不允许人员聚集,复工的人数控制在100人左右,这些工人已经在满负荷运转了。
而陈居茂的尴尬还在于,他和交易中心的距离——很近。没错,不是远,而是近。
金星村属于周矶街道下辖村,距离主城区很近,从塘口到交易中心的距离也不过七八公里,往常开车只有20分钟的路程。而交易中心分布的13个网点主要是为了方便那些偏远乡镇,没有老陈这里。此刻,他的近,变成了“远”。
从下午开始,就有朋友在微信里群发、转发,简直是带着长舒一口气的态度告知这一消息的。
陈居茂感到,这次是真的。他拿起手机给还在家里的工人打电话,告诉大家准备上班,又告诉基地里的工人终于可以歇一下了。
“我家就隔壁村的,隔着一两里路回不去。半个多月了,一直住在工棚。这下好了!”蓝色围挡一样的活动板房里,没有淋浴,也没有电视机,苦熬了十几天的工人听说能回家,一个个兴奋不已。
然而,他们等来的只是仅仅“存活”了7个小时的第26号通告,潜江市继续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和人员管控措施。
“我都和他们村里签了承诺书,工人出来了吃住都在我这里,健康问题我来负责,结果还是出不来。”接到本打算来上班的工人打来电话的陈居茂无奈地说。
“从2月28日潜江就没有新增病例了,现在离1月17日封城已经过去2个多月。憋得太久了,10日听说要解封,下午市区好多人都到街上去了,还有人放鞭炮。那势头怎么得了,肯定会担心控制不住的。不应该这样,要一点一点有序放开嘛。”
老陈盘算,应该按照生产需要,先放开急需恢复的,再逐步解除“禁足令”。可他的想法要想实现,似乎还需要时间。
尽管一睁眼就要面对1万多元的成本,陈居茂也只能咬紧牙关。他还是决定帮助周边稻田养虾的农户消化一部分虾苗,“最近买了1000多斤,我给的价格还不低,10元/斤,最近虾苗价格都跌到六七元去了。”
潜江有85万亩稻田养虾,多数养殖户靠着春季卖虾苗、夏季卖成虾和库虾的收入维持生计。2019年春天,虾苗价格一路蹿到37元/斤,而秋天新开挖面积少,加上疫情影响,今年虾苗的需求量不到去年的1/10,价格只有零头。对大多数养殖户来说,这个春天是雪上加霜。
虽然第27号通告要求继续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和人员管控措施,但有序推动复工复产的举措已在逐步落地。
3月17日,基地终于又迎来了8名工人,这样加起来就有20个人了。人手宽裕一些,陈居茂也联系到了复工的泡沫厂和冰厂,“‘最后一公里’终于要通了!现在就是人手还不够,其他的都联系到了。”
电话里,老陈的声音明显没有了之前的消极颓废,他和工人下了一些地笼,为起虾做着准备。尽管塘口价已经跌到了30元附近,但能卖出去了就很好。作为潜江为数不多从事精养的养殖户,老陈只想快点卖虾。把自己的虾“清塘”了,才能接手其他养殖户的虾苗,为他们分担一部分压力。
相比陈居茂很快就能熬出头,大多数等着出售虾苗的养殖户还在熬。有的人碍于成本已经放弃投喂,任凭“天放天养”。30公里外的老新镇秀河村是稻虾共作万亩连片示范区,合作社300多农户只有近1/3近期可以出虾。谈起虾苗价格暴跌,养殖户夏良锋摇摇头:“想到了今年价格不会太好,没想到跌得这么惨。”
当地渔业主管部门的干部也很着急,他们担心如果小龙虾苗继续转塘销售困难,到四五月龙虾大批量集中上市的时候会更加艰难,一些养殖户极有可能挺不过去。
目前他们正在积极采取拓宽加工渠道、借助电商扩大零售等措施帮助虾农渡过难关。
3月21日,潜江市2020年龙虾开捕仪式如期举行,标志着潜江小龙虾产业全面复工复产。当天,小龙虾销售量便超过300吨。